於是她便就那樣伏在曜夕的胸口，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道：“曜夕，你放開。”

可回答她的，只有男子均勻的呼吸聲，在這寂靜的屋裏顯得無比輕微。輕微的讓面色通紅的女子一陣心悸。

姬夭輕輕退出來，趴在床沿上細細打量著曜夕，即便是這個人做事毫無分寸，且處處皆情，但不可否認的是，她遇見過千千萬萬人，都不及面前這人好看。想到這她不禁嘖嘖了兩聲，睡著的樣子倒真真像個上神了。

她就這樣看著他，陽光透過濃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上一片淡淡的陰影，青絲垂在一旁，安靜而又恬淡。

可不知怎的，她卻有些悵然，若是此刻在她面前的，是朝夙，那該有多好。

她也知道與他距離那般遠，也知道最開始留她便是因為她與姬孌相似罷了。可是人一旦被感情左右，便分不清理智了。她輕輕喚道：“曜夕？”

躺在她身側的男子手指動了動，算是回應。

姬夭舒了口氣，要是曜夕出了事，怕是有一萬個姬夭都不夠神尊殺的。

“上神，有人找。”隨著那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，年玉才看清那綠衣侍者臉上奇怪的表情。他剛想開口，邊見一個狼狽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，左手處甚至還沒來得及將翅膀收回去。他忙迎上去，將白雲姜一把扶住，隔得近了他才聞到，白雲姜身上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白雲姜將全部力量都放在他身上，臉上竟有一抹淡淡的解脫，那模樣仿佛這裏便是他的最後歸處一般。

年玉臉色一沈，忙說道：“你這是怎麽了，今天，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嗎。”

白雲姜搖搖頭，素白的臉上湧起一抹紅暈，聲音裏有許多不明的意味。“我，我不喜歡她，所以我便跑出來了。”

“上神，我不喜歡她，你帶我走吧，再不走我大哥他們就要追來了。”

言外之意便是，上神，我不喜歡她，我喜歡你啊。

可年玉未嘗不懂，他扶住白雲姜的手突然就僵硬了。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說道：“你流血了，雲姜。”

白雲姜猛地握住他的手，眼睛裏的光似乎要照亮年玉眼底深深的猶豫。“無妨，過幾天變好了，上神，你一定會帶我走的對不對。”

年玉輕輕退後了一步，理智終於戰勝了感情：“我給你拿藥，你喜歡吃的那種丹藥還有，放在老地方了。”

“上神！”

回答白雲姜的只有年玉不知所措的背影。

“年玉！”

依舊沒有回頭。

他撲上去，將他緊緊抱住，聲音無限哀婉：“求求你，我沒有退路了。”

年玉沒有轉過身，只是任由眼淚一滴滴掉落，怎樣也止不住。良久，他嘆道：“白雲姜，你的傷口又流血了。”

白雲姜猛地松開手，絕望的閉上了眼睛，他動了動嘴唇，終是什麽也沒再說。

年玉微微側過頭，想要看看他，卻只見到他落荒逃去的背影。年玉仿佛覺得，自己失去這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。即便是他收藏數千年的美玉，東海的鎮海之寶，都不及失去的那人半分。

可是他，該怎麽得雙全法。

白雲姜的腳步突然停在了不遠處，只見他猛地回過頭，對著年玉大吼道：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，我白雲姜，與你一刀兩段，再無情意。”

一刀兩段……

恩斷義絕……

年玉握緊了手，想要抓住些什麽，終是什麽也抓不住。

“姬姑娘？”

姬夭猛地擡起頭來，才驚覺自己在曜夕的房前睡著了。她遙遙的還記得方才年玉來過了，然後她便趴在這裏睡著了。她看向那侍者，卻覺有三分熟悉：“怎麽了？”

侍者笑了笑，露出兩只可愛的小虎牙，淺淺的酒窩使她看起來親和無比：“二殿下，他的病情怎樣了。”

姬夭嘆了聲：“年玉上神臉色不太好，估計有些嚴重把。”想到這，她有些心虛，說到底，他變成今天這樣，還不都是因為她。

侍者在她身旁坐下，帶來一陣清香：“我叫宴宴，你猜我是哪族人。”

姬夭仔細打量了她一番，搖了搖頭。宴宴突然變出來一只翅膀，在姬夭面前撲騰了幾下，扇起一陣細小的落葉。這世間有翅膀的種族除了那遠在長歸山上的羽族，還能有誰。

宴宴見她明白了，也收起了翅膀。一臉巧笑道：“今天外面可熱鬧了，你為何不去看。”

姬夭挑了挑眉，並沒有多感興趣：“我對那些事物不感興趣，再說了，沒有你家殿下的命令，我是出不去的。”

宴宴眼睛一亮，狡黠的笑了笑：“無妨，你忘了，我可是能飛出去的。”

姬夭看了看曜夕房間的方向，隱約還能聽見裏面年玉與他的說話聲，應是不需要她了。她已經有許久未出去了，要是能透透氣，也是好的。

可當她站在這人頭湧動的長街上，身旁跟著已化為人形的宴宴，竟有些驚慌失措。那感覺就像她已經習慣了曜夕宮殿裏的寧靜，突然出現在喧囂的街頭。她越過人群，想看看那裏面的情形，卻是怎樣也望不到。她身旁一個男子見她有些眼生，說道：“姑娘，你可是新至不久的。”

姬夭楞了楞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姑娘說的是她，才點頭道：“裏面發生了什麽。竟把這一條路都堵死了。”

男子搖了搖花折扇，帶著幾分期待道：“明日啊，咱們的長君殿下，就要迎娶九重天最美的女子了。那女子生在這九重天，僅幾人睹其真容，按照禮儀，今天她便要去拜見神尊了。我們便想來看看，這神界之最，未來的長妃，到底是何種模樣。”

他話音剛落，姬夭卻往後退了一步，嘴唇也發起抖來：“你說，你說什麽。”

宴宴拉住她的手臂，就大聲驚呼道：“出來了，出來了。”

但令守在這裏多時的人失望的是，女子卻蒙著一層白紗，影影綽綽的只能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。姬夭張了張嘴，卻覺全身無力，似乎有一雙大手，從地底下生出，死死抓住了她的雙腳。她不能動，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
朝夙，就要迎娶他人了。那人不是姬孌，不是龍族的王姬。

宴宴似乎沒看到她臉上的蒼白，繼續說道：“我就覺得宮裏真是悶的嚇人，二殿下還不許你出來，在宮裏連句話都不讓我們多說，外面多好玩啊，要是可以不回去就好了。”

姬夭冷笑一聲，強忍著心中的不適隨著人群散去。

是啊，他明明不是怕自己迷路，而是怕知道了朝夙的消息。

見天色已晚，宴宴問她：“姬姑娘，我們該回去了，若是被二殿下知道了，肯定會生氣的。”

可當宴宴看到那立在昏黃的太陽下，對她揮了揮手的女子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犯下了什麽大罪之過。

姬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，只覺得那無邊天穹上的昏黃逐漸變暗，她走過一條又一條道，終究還是無法釋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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